【仲孟】谷雨（2）
＊七夕总该发点什么~
＊师徒AU，记脑洞，散文流。
凉风在竹苑里盘桓了许久，细如牛毛的春雨才轻轻盈盈地落下来，翩染着窗角的翠色。
临窗的中年文士执起久置于桌案的茶杯，终于得空饮上几口，随即默默在心里摇了摇头。若不是计划有变，此刻他应当已经伴在少主的身边，而不是听桌案对面的黄衫青年巧言善辩，直将自己捆着一起投入更深的危局。
“……到尘埃落定之时，还请凌护法好生看护主上了。”与凌世蕴相对坐着的仲堃仪也提起茶壶给自己的杯中满注，从容斟饮起来。
凌世蕴故作讶然道：“我竟不知，仲护法还怀有无畏牺牲的决心，为了少主甘愿做到这个地步。”真诚的表情摆了十成十，眼里是毫无遮掩的嘲讽。凌世蕴从来不信仲堃仪，不过为了主上，须和他行往一致的方向去。
“凌护法疑我，也是自然的。”仲堃仪不甚在意地拢拢袖子，“只是我早先浮华遮眼，造下这许多业障，若不置于死地，后怎得生呢？”偏头去看槛外，谷雨洗春，一番新绿焕然，正似他精心栽培的少年，栉风沐雨，茁茁而立。
他曾在谷雨日的庭阶前立下宏愿，愿仿效恩师，秉持薪火，令天枢一道相绵不绝。
得孟章为徒，初时，是为功名利禄，以深沉心思织罗网，将少年缚于股掌间，盼得有朝一日挟傀儡少主，也做一回独揽大权的阿瞒。
红尘里浮光陆离，天地间山高海阔，他想要的东西，从来都很多……既想要万贯家财，朱门铜臭，也想要墨客盈室，风雅书香；既想要宏图得展，赢得生前身后名，也想要恣意潇洒，放鹿青崖逍遥游；既想要人间斑斓色，又想要归真琉璃白……恶人和圣人，他都想做。
待到历经这许多波折，他才看清，在万千锦绣的众生里，在缥缈捭阖的天海间，最想要的，原来是那一人的刻骨依恋。
于是仲堃仪终于想明白了，想要倾尽心力去培养一个徒儿，教他识得天地的广袤和壮美，尝得人与人之间的真心与温情，再将一切残忍踏碎，让他见到世间的鄙陋和丑恶，体悟荒谬与挣扎，为着守护他所信仰的东西，去毁灭操控他命运的元凶，将自己淬炼成为坚韧清凛的利刃，成为最深沉耀眼的无价之宝——才足以配得上仲堃仪倾尽所有为他铺路。
孟章啊，是纸醉金迷的琳琅珠宝里一块沉默温敛的璞玉，周身蒙尘，无意拂扫过处，透出剔透流转的光华，似顽石中蕴藏有龙息。发现他的匠人将之珍重收入手掌，十余载春秋朝暮，细细雕琢。
他选中了他。
他亦选中了他。
“非要如此不可？”凌世蕴的问话将仲堃仪从渺远的思绪中拉回来。年长的前辈虽不喜他，却还是显露出真切的担忧。
“非此不可。”仲堃仪回答得斩钉截铁，如所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青年豪侠，谈笑生死如云烟。
再无话可说。
凌世蕴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，那个一手培养了少主的青年，仍是谷雨庭阶前那个锋锐凌厉的青年，江湖风云易变，而人的痴妄，总是经年未改。
执伞离去的中年护法的身影，很快就消融在雨幕里。
良久。
仲堃仪独坐窗边，伴一帘浓翠的风雨，将透凉的苦茶一饮而尽，唇畔绽开一朵风月无边的笑容。
“孟章，我在这等你。”
“等你终有一日，来亲手杀了我。”